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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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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襲

氣鼓鼓地走出洞穴後,陸懷袖原本真的打算再也不回去了。她好心好意救那家夥,那家夥卻打著為她好的名號趕她走,實在是太過分了。

只是不知怎的,她越往前走,腳步就越慢下來,好像腿上綁著千斤重的東西似的,走到最後簡直慢過蝸牛爬。她克制住自己想要回頭的沖動,緩慢地邁開步伐,又走出一段路,但預想中的挽留始終沒有到來,四周除了鳥鳴聲就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。

什麽嘛……那個家夥就這麽讓她跑了,連追都不追……他到底在幹什麽啊……

她越想越氣,猛地停住腳步,暗自在心中翻來覆去罵上一百遍“薛矜是個大笨蛋”後,狠狠地跺了幾下地面,隨即捏緊拳頭轉身往回走。她一邊走一邊重重哼了一聲,自言自語道:“想趕我走?我偏不如你所願!”

少女就這樣自我催眠著,絕口不提自己內心其實早就盼著回去。只是離洞口越近,她就越發感覺步履艱難,實在不知自己該以何種姿態回歸,才不會被那個家夥笑話。

她思來想去,決定待會和那個家夥面對面的時候,再次惡狠狠瞪他一眼,然後宣稱自己是為了跟他對著幹才回來的。即便糊弄不了對方,氣勢上也不能輸。

如此這般想著,陸懷袖滿意地點點頭,正打算撥開洞口的藤蔓鉆進去,可還沒進洞,就聽見洞內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,那人語氣裏的惡意幾乎要實質化,聽在她耳中令她不寒而栗。

——“你死到臨頭了還敢犟嘴,想必是為了激怒我,讓我給你個痛快的死法,一劍結果了你,也免得受那些無窮無盡的酷刑。”

——“我偏不如你的願。你這魔頭害得我名聲盡毀,今日若不將你千刀萬剮,實難解我心頭之恨。”

這番話字字句句都是在敲打陸懷袖,她嚇得臉色刷一下就白了,隨後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。從那人剛才說的話可以判斷出來,此番怕是仇家找上門來了。

她按捺住心頭翻湧的不安,輕手輕腳撥開藤蔓,屏息靜氣地觀察洞內情況。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那人手提長劍朝少年逼近,時不時發出一聲狂笑。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臉,但她完全能想象到他此刻神態定是愉悅的。

即將手刃仇敵,誰都免不了一番心潮澎湃,只是陸懷袖卻不似他這般喜上眉梢,她拼命忍住想要沖上前去的沖動,四下搜尋著一件趁手的武器。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地上的一根木棍,她趕緊上前去把它撿了起來,握在手中,心一橫沖進了洞穴裏。

在她原本的設想裏,她會在那人背後偷偷給他一記悶棍將他敲暈,然後趕緊帶著少年轉移陣地,找到下一個藏身之所。她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直響,誰料人算不如天算——盡管她盡量隱藏起自己的氣息,邁著輕到不能再輕的步子朝他慢慢靠近,但在與對方僅一步之遙的時候,還是不可避免地被他察覺到了。

就在她猛地將木棍揮向他的後腦勺時,那人像是早有預料一般,一個閃身便輕松躲開了。陸懷袖見自己一擊落空,心中暗叫不好,腦中飛速運轉,想著下一步該怎麽做才能力挽狂瀾,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令她瞪大了眼睛,完全忘了自己現在的境地。

盡管那人輕松避開了她這一擊,但薛矜卻抓住他分神的這一寶貴時機,如同暗夜裏蟄伏的猛獸,給自己的獵物出其不意的一擊。她只見少年幹凈利落地揮出一刀,速度快得肉眼根本無法捕捉,只能看到一道黑色的殘影。

殘影一閃即逝,那麽迅速,那麽突然。男子不但應聲倒地,而且還是再也倒地不起。她能看到對方的脖頸上有一道切口整齊的血線,極細且極深,顯然是被一擊致命。

那人嘴角微微上揚,臉上仍然帶著即將大仇得報的暢快笑意,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便已命喪黃泉。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,然而局勢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。

方才還處於弱勢地位的少年成功將敵人送入地獄,暫時逃離危險。可陸懷袖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在自己的面前,無論如何都鎮定不下來。她目光呆滯地看著這個素未謀面之人的屍體,緊攥著木棍的手,骨節用力到發白。

——是她害死了這個人。若非她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,他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。

陸懷袖腦海裏瞬間蹦出這個念頭來,對此人的愧疚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入她的心臟,反覆攪動,這簡直比殺了她還要讓她難以接受。她臉上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,死死咬著下唇,幾乎要把嘴唇咬破,才沒讓自己當場崩潰。

她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屍體,突然感到一陣惡心,連帶著胃裏都翻江倒海的難受起來。強烈的不適感讓她忍不住偏過頭去,俯下身子一陣幹嘔。

薛矜看著人嘔了半晌卻什麽也嘔不出來,冷不丁地開口道:“這就受不了了?忘了告訴殿下,像這樣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勝枚舉,如果您執意要跟著我的話,時不時就能看到這樣的場面。”

陸懷袖聞言緩緩起身,此時的她陷入了另一種為難的境地。這一次,她也不由得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叩問自己:她真的能忍受這個家夥的惡行,並對此習以為常見怪不怪麽?

薛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,淡淡開口:“我之前就說過,殿下和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,又何必要勉強自己接受呢?親眼目睹了那一幕後,您現在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?”

他說罷,又將視線投向了陸懷袖,滿以為她聽了之後會氣得一走了之,就像之前那次一樣。豈料事情的發展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,少女非但沒有被氣走,反而俯身撿起了趙公子掉在地上的寶劍。

這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舉動,讓向來波瀾不驚的薛搖光都頓了一下,他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一個念頭——難不成這位小公主終於看不下去他的惡行,打算一劍殺了他為民除害?

可出乎他意料的是,那位尊貴無比的公主殿下並未揮劍砍向他,而是走到他不遠處蹲下,拿出那柄劍默默挖起了坑。

她手中的劍鋒利無比,是把難得的好劍,所以她沒怎麽費勁就挖了好大一個坑。見大功告成,她將手中的劍扔在一旁,然後走到屍體旁邊蹲下,伸手替他闔上了雙眼,一臉歉意地說道:“實在抱歉啊,害你丟了性命。”說完,她便不忍再看對方的臉,用力一推,將他和他的劍一並推入坑中。

薛矜全程默不作聲地看完,在她將土坑填平之後,終於開口打破沈默:“你這是……”

他話音未落,卻見少女站起身來,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,隨後走到他面前蹲下,視線和他平齊。在他楞神的瞬間,她一字一句無比堅定地道:“我向你保證,在你傷好之前的這段時間,我是不會離開你的,你盡管放心好了。”

薛矜聽到她這番話,低下頭來沈吟不語。正當陸懷袖以為他不會回應的時候,卻聽到了他那輕得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聲音:“你之前跟著我,只是因為我能夠保護你,現在我自身難保,你為什麽還要繼續呢?”

陸懷袖表情頓了一下,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。片刻之後,她回過神來,垂下眸子幽幽地說道:“我出於何種目的這樣做,你真的不懂嗎?”

這個反問一下子把問題拋回給了他,饒是向來淡定的薛矜此時也不禁俊臉薄紅,不知所措。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,輕咳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。半晌過後,他才聽到自己說:“你喜歡我,對嗎?”

自己那點心思被人當面戳破,陸懷袖心下一緊,卻又莫名地感到一絲釋然。她擡眸直直地看進少年的眼中,不再隱藏情感,鼓足勇氣問出一句始終不敢問出的話:“那、那你是怎麽看我的?”

豁出去地說完這句話以後,陸懷袖用眼神緊緊地鎖住少年,不準他逃避問題。既然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那就一定要個答案,即便這個答案並不盡如人意。

回應她的是沈默,長久的沈默。她深呼了一口氣,心底緊張得不行,但她沒有出聲催促,依然耐心地等他開口。不知等了多久,少年終於對此做出了回應:“我怎麽看你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不會喜歡你的。”

雖然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個回答,但親耳聽到對方說出來,陸懷袖卻還是有些淒楚,只覺得心都碎成了幾瓣。她緊緊咬著下唇,一時間無法消化親耳聽到的話,沈寂許久才艱澀地開口問道:“我能問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嗎?”

薛矜低垂著眼,想要避開少女傷心的眼神,但過了好久,他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始終不離開。他被看得十分不自在,終於意識到不回答是不行了。斟酌再三之後,他徐徐說道:“因為我從出生起就註定不會喜歡上任何人。”

餘光瞥見少女頓時瞪大了雙眼,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,他停頓了片刻,重新措辭後覆又開口:“我說的都是真的,沒有在騙你。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,聽起來很荒謬,但卻很真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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